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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她在丛中笑

乌杨村里种着许多杨树,可村里最大最老的树,却是村头那颗树干已经变成青乌色的黄葛,七八个壮年汉子才能合抱过来,所以这个村还有个名字在老一辈口中还叫做合抱村。

老冉头很喜欢坐在那颗黄葛树下抽旱烟,这十几年来,南建国大瑔王朝国力日上,北赫虽驻军卿叶江北侧,却不敢渡江进犯,再加上风调雨顺,这江南边的小村几乎每年都是丰收,即使有一年遇到罕见水灾,村里的里长也从忠州城那边带回了今年官老爷们决定免赋的英明决定。

老冉头旁边坐着一个黑瘦少年,正在啃着一个没什么油水的烧饼,他一边啃着烧饼一边看向村口房屋那边。

即使没什么油水,这烧饼也是平时少有能吃到的,他吃得很慢很仔细,认真品味着烧饼上的每颗葱粒,即使这些葱粒已经被烤的焦黄。临近中秋,正是稻谷成熟之时,家家户户都缺人手,每到此时,这少年就能凭借自己一身力气改善下伙食。

老冉头深吸了一口旱烟后慢慢吐出,缓了缓肺部的烟气带给头脑的眩晕感后,看着自己身边的少年说道:“小螃蟹呀,别看你小小年纪,干起活来也不输给里长家那大儿子,你可以管大人们要些工钱,然后自己买块田下来,那不就有自己的收成了吗?天天想着吃烧饼算什么事?”

黑瘦少年吃了口烧饼摇了摇头:“光有田还不够,我又买不起秧苗。”

老冉头说道:“你是觉得给村里人帮忙就不该要工钱?你这种想法是最要不得的,咱们种田的没力气可不行,你早晚都是要成家立业的,就靠着给别人当短工,谁家丫头能看上你?”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站了起来,村子里出来了一伙人,其中一个小胖墩东张西望,当看到黑瘦少年后,就开心的朝这边招招手。

黑瘦少年回过头朝老冉头笑了笑,老冉头嫌弃的挥挥手,黑瘦少年便跑向了人群。见小螃蟹过来,小胖墩立马就搂住了他,有说有笑的和大人们一起去往水田那边。

老冉头看着越走越远的人群,抽着旱烟,直到人们走远后他才抬头望着升起的太阳喃喃道:“这太平年份,真好呀。”

黑瘦少年熟练的割着青黄的稻苗,水田里的水早已放干,土地还有些松软,他们这群人负责割水稻,捆成一捆后就扔在那里,而后面的那些人则负责将水稻拍在拌桶里打出谷粒。

往往这种时候,同姓的几家人或者住在一起的邻里会一起收割,既是人多力量大,也是因为邻里之间的相互帮衬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

乌杨村并不是一个历史久远的村落,既没出过什么英武的大将军,也没有文曲星下凡在这,让村里多出一个举人老爷。最有出息的不过是一个小小伍长,不过很早以前就听说为了保护先皇战死在了皇宫内。

临近午时,几个年轻汉子已经坐在田埂边喝着茶水。茶是粗茶,一个小水壶里泡几片叶子就能变得乌黑的粗茶,这里的人们喜欢叫这种茶为枣青,喝下去苦味不大却很酸涩,生精解渴,每到各家要割稻谷的时候就会拿出来招待。

“老谭头也不知道咋这么好运,取了个这么如花似玉的媳妇儿,也不知道他晚上能不能撑得住。”一个年轻汉子说道。

“你懂什么,老谭头年轻的时候身体可好,自从那两坨肥肉的进了房,老谭头路都走不稳了。”一个年纪稍长的汉子喝完一口茶后说道,眼睛还朝着天上看着,不知道是在享受茶水带来的一丝清爽,还是在想象着老谭头媳妇蹲在河边洗衣服时的背影。

“要是能睡她一觉,死都值了。”

“老谭头没几年就得被这狐媚子吸干了,这漂亮媳妇到时候还不是我们兄弟几个轮流睡。”年轻汉子中一个斜眉尖眼的人邪笑到。

他一说完,几人都笑了起来,然后压低声音说着其他的话。

黑瘦少年还是手脚不停割着稻谷,一早上的时间里,他收割得比别人慢一些,自然需要多花些时间,而且只要他时刻不停歇的割下去,一天时间他总能比别人多收割一些。

周围的人对这个耿直的少年也见怪不怪,最开始也会劝他一起休息,说他割得少吃得也少,东家怎么都不会亏的。这少年总是笑笑,然后弯下腰继续挥舞手上的镰刀。

八月的日头还是那么火热,但如果不在中秋前割完水田里的稻谷,那后面天气一变,即使把谷子打下来,也不好晾晒保存。

中午一过,村里的女人们成群的过来送饭,从水田的密林里穿过后就四散到各块田边,为各家割稻的众人送上吃食。

乌杨村靠着大山,本来是没有多少可以耕种的土地的,但只要穿过一片密林临近卿叶江,就有一块广袤的土地。乌杨村的先辈们在这里开垦出了大块大块的水田,每个老乌杨人都分有一块土地。

黑瘦少年不属于老乌杨人,他是十几年前被一个人带回乌杨的,只是那个人回村后不久就消失再也不见,只剩下黑瘦少年一个人。村里人可怜这孩子,又遇到了十几年的好光景,便一家一口饭的把这孩子养大了。

这孩子也足够聪明,很早便学会了摸鱼补鸟,吃着百家饭的同时,也帮着村里人做了许多事,所以也没人提过要把他赶出村子,还让他住在那人的老房子里,一呆便是十三四年。

“来!吃饭了。”一个大娘挑着一担吃食来到了黑瘦少年这边的田地,与她一起的还有一个穿着黄裙挽着一个竹制食盒的少女,是小胖墩的姐姐,叫做祖丹丹。

“姐,今天又吃烧饼么?”那个小胖墩另一块田里走了上来,他与他的父亲也就是乌杨村的里长负责拍谷,别看他年纪不大,手上的气力却不比成年人小。

黑瘦少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将镰刀随意扔在地上,而是将镰刀别回自己的腰间,从祖丹丹的手中接过一块煎饼,又从大娘的扁担里拿起一根大葱用心的咀嚼起来。

“姐,再给我一块儿呗。我下力多,得多吃点。”小胖墩飞快的吃完手中那块,又从祖丹丹手里接过两张,拿起一张咬了两口后对着黑瘦少年说道:

“诶,我有点吃不下了,小螃蟹,帮大爷我吃点。”

小胖墩祖洪杰在最后那块饼上撕了一大截递给那个被叫做小螃蟹的黑瘦少年,那少年犹豫了一下,便接过饼一块一块撕下往嘴里送。

周围几人也都见过不怪,不知为何,祖洪杰对这个村里吃百家饭才能长大的孩子总是照顾得多一些。

“三姨,你先回去吧,待会儿我把饭盒拿回去。”祖丹丹对与她同来的大娘说道。周围的女人们已经在树林那边等着了,只是这边,刚刚那几个偷懒的年轻汉子还在慢悠悠的就着咸菜吃着手里的煎饼。

那大娘也觉得再让其余同伴们等着有些不好,又想到村边这块树林小妮子早已经走习惯了,便应了下来,收拾好茶缸大碗就挑起扁担与同伴们一同往回走。

随着日头挂在天空中央,天气渐渐大了起来,今年的秋老虎似乎比往年更加猛烈。日头让祖丹丹的额头渗出了不少汗水,虽然也是经常在日头下干活的农家少女,可祖丹丹的皮肤却不像弟弟祖洪杰那样暗黄,而是一种干净得几乎有些透明的白色,如同那些冬日落在红梅上的颗颗雪花,格外扎眼。

汗水让祖丹丹的衣衫微微有些浸湿,洗得发白的黄裙紧紧贴在她肌肤上,显露出了她初长成的曼妙身姿,也更加衬托出了她的白皙的肌肤。

“小螃蟹、洪杰,我先回去给你们做饭了,阿爹说明天就能打完,今天不用赶趟了,你们就早些回来吃饭。”黑瘦少年与祖洪杰笑着点点了头,帮忙从那几个年轻汉子那里接过装咸菜的粗碗装进祖丹丹的饭盒里。

祖丹丹走进树林不久后,众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收割。与黑瘦少年一起割麦子的那个斜眉尖眼的年轻汉子突然说道:“我草,小胖子,你们家这吃食是不是放久了,咋肚子这么疼。”

他捂着肚子,似乎很难受。

但是黑瘦少年注意到,那个年轻汉子捂着肚子弯腰的时候眼神低眉看了下旁边田里正在拍谷子的两个人,随后那两人也突然捂住肚子,三人从田里爬上田埂,一人说道:“小胖子,不是我不帮你家干活啊,我去方便下。”

说完三人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朝树林里跑去。山里人不讲究,也不像镇上那些人需要用手纸,只需蹲着随意抓一把草就能解决,不过他们这出演得实在不像是需要用草解决的事。

小胖墩来到黑瘦少年身边:“这几个人,老是出工不出力,我也不知道阿爹总是和他们两家一起。”

“毕竟是里长家的,里长平时对我们也挺上心的。”黑瘦少年望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身影答道。

“呸,就谭祥那色痞,还不是想做我姐夫,不然里长咋一天没事就往我家送东西。”小胖墩也望着他们,直到他们消失在树林里。

黑瘦少年回过头拍了拍祖洪杰的肩膀,他比小胖墩矮了一个头,所以这个动作看起来有些滑稽。

“我来割麦子,你来后面拍吧。”

两人开始埋下头收割粮食。民以食为天,收获粮食能帮他们解决温饱,足够的粮食也能让农民能空出更多时间来改善自己的生活,做一些竹篾竹篓等手工艺品到城镇上去售卖。在江边山林生活的他们不用担心肉的来源,大山与大江能给与他们相当丰富的食物来源,交够人头税后的粮食也足以让他们很好的度过一年的生活。

不对!黑瘦少年手里的镰刀忽然一滞,他想起了那三人午饭前说的话,又想起了三人离开前那交互的眼神,不好,丹丹姐!

黑瘦少年手持镰刀一跃上了田埂后便迅速向水田之后的树林里狂奔而去,他的动作也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但大家却也都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看了一眼后又埋头继续手中的农活。

“小螃蟹!小螃蟹!干嘛去?”小胖墩祖洪杰看着远去的黑瘦少年,摸了摸头,“难道今天中午的东西真不干净?”

……

黑瘦少年进入树林之后,速度又提快了几分,他不想在村里人面前表现得与平日的自己不同,但进入树林之后,有树林的遮掩,少年便全力狂奔。

他一边朝着村里狂奔而去,一边仔细观察着小路上行人走过的痕迹。他心里懊悔不已,应该早就想到谭祥那三人对祖丹丹早有想法,这三人从吃饭时的拖拖拉拉,到后面相互交换的眼神,一定是早有预谋。

一个食盒盖子被落在了路边不愿的草丛中,不细心的话会很难发现,黑瘦少年脚步一转,从灌木丛中越了过去,一个大步缓了一缓,又加紧脚步往树林深处冲了进去。

恍惚之间,黑瘦少年闻到了一阵浓重的血腥味,他心里暗道不妙,朝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终于黑瘦少年找到了血腥味的源头,是一只断了的手臂,不过却不是祖丹丹的,那只断手更像是一个男人的手。

这山林里常有野兽出没,不过一般都在乌杨村背后的那片大山深处,很少有猛兽跑到离村子这么近的地方。而且看断手的伤口,并不像是野兽撕咬下来的,更像是,被人直接扯下来的。

来不及往下想,黑瘦少年看着草丛里的血迹,朝着更深处奔去。

忽然之间,前方更深处的树林里传来一阵了祖丹丹的叫声,黑瘦少年听到之后再一次加紧了脚步,他从一片高大灌木丛中冲了出去,他曾经来过这里,这高大灌木的背后是一片空地。

他跃在空中,从腰间抽出了那把镰刀,因为他看到祖丹丹正被一名魁梧男人压在身下,身上的黄裙已经被男人扯烂,身上只有一件被洗得发白的亵衣。

祖丹丹在草地上躺着的她眼里含着委屈、惊恐的泪水,正死命抵抗这魁梧男人的侵犯,她歪着头看到了跃起在空中的少年,含着眼泪的双眼忽然间有了一丝希望,绝望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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