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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麒麟儿 第4章

人的行为源于自身意识,意识的产生源于外部刺激。

同样受“井中捞月”的刺激,辰子安如醍醐灌顶而呆若木鸡,五贤却像打了鸡血,神情激昂。

一样米养百样人。人之不同,是人的思维不同。思维意识真是因为外部环境造成的,还是另有玄妙?

阿莲内心轻叹。自己痴迷于探究人的思维,也深知一旦摸索出一点点成果,就会让自己,不,应该是让所有学习的人都将打开一扇门,从此与众不同,可惜啊,一切来得不是时候。

天地无私,袒露所有,任人探索。而所有有资格探索“世界之象”的人,即使不盲,也会因为视野长短,站的角度不同,摸的位置不同,从而得出迥异的结论。

天地无声,看着这些自以为有所得的人,看着这些“有所得”的人去拼命说服他人。

“井中捞月”让道祖明白了一切都是相对的,也让辰子安一下跳出了“井口”,以一个新的角度观察世界,而五贤却仍然没有或者不愿跳出“井口”,因为“井底”是他们熟知的、认可的,所以即使自己暗示了很多,可他们仍然会对着井中月“着力而为”。所以他们才会全力铲除异己。

既然该来的注定无法躲掉,那就面对吧。

首先面对的就是懒道人的符箓。

元古天下不仅生活着众多凡人,也因为元气充足,存在着很多异能之士。

还在人类茹毛饮血的时代,人类之祖女娲在一个极偶然的情况下摸索出了修炼之路,炼体、炼神,甚至炼魂。她在牺牲自己补天裂之前,行走了山川大河,将修炼之法传播世间。这种行为犹如黑夜中点亮了一盏明灯,不仅让人类逐渐摆脱了蒙昧,更迎来了人类发展的大机遇期,人类开始气运滔天,而且是一浪高过一浪,终于不再依托本能而生,举族成为了天之骄子。

充沛的元气,明灯的指引,气运的加持,人类中不停诞生聪慧勇毅之人。而其中最最聪慧之人,他们仰天俯地,用心观察思考天地奥秘,并将这些奥秘或模仿,或记录,久而久之,这些既是符画也是纹路的天地道箓流传开来,被人们称为符文。而这些聪慧之人慢慢聚拢在一起,彼此交流,相互印证,渐渐形成了团体组织,他们自称为术士。

术士可说是当时最顶尖的科学家,学习传承的也是最顶尖的学问——天地秘术。历代记录下来的天地秘术经过整理、验证,编纂成为符箓。

符箓就是术士的招牌,是命根子。

术士对符箓研究之深,一定是开了外挂,令人瞠目结舌。比如,术士们认为天地以四季为“符”,以春花秋月为“纹”,总结出了各种节气。又比如术士们一致认同:这个世界的本源是“能”,一切都是“能”组成的。不同的事物,不过是“能”的表现形式不同而已。地风水火是能,四季轮回是能,生老病死也是能,这么说吧,一切物与非物皆是“能”。

符箓就是承载“能”的器具、方法。

道祖悟道后,仍然求学于术门,所以道士、术士称得上是同宗同源,只是因对天地之秘的感悟不同,理解不同,逐渐成为了两个不同的分支,犹如大江大河,虽然源于同一座高原山脉的冰水融化,但却流向迥异,各自精彩。因此符箓虽然源于术士,但也同样成为了道士的命根子,如果不能用符文符箓洋洋洒洒写出一篇出师论文,都不好意思说出自己出自哪座山洞……洞府。

而懒道人更是以用符出名。

懒道人掷出符箓,凝神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通天彻地,天生扶桑……急急如律!轰!”

符箓泛青光,名为“巨木”。

以巨木符为基,懒道人苦心钻研成了“巨木阵”的法阵。身陷法阵之人,会见到天空冒出无数的巨大圆木向自己砸来。若是修士斗法,往往会见招拆招,以“金”破阵,这就恰恰中了懒道人的圈套。木会生火,巨木阵中暗混着一点炙焰。而火能克金,斗法到了关键的时候,对手会突然发现自己的“金”反而被隐藏的“火”克制了。用句俗人都听得懂的话讲,巨木阵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物理性伤害,然后是阴险的元素性克制。双重伤害再加上“走我的路,让你无路可走”的算计,必然会让对手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失去先机。

修士斗法,抢的就是那一线先机。

随着懒道人咒语完成,无数凭空而现的巨木砸向阿莲,将阿莲枯瘦的身体淹没。

阿莲在巨木临头之前,一把将犹陷入木鸡状态的辰子安推了出去。辰子安踉踉跄跄着倒退,终于从半迷糊的悟道状态中脱离了出来,一看见从天而降的滚滚巨木,灵光闪现,大声向阿莲喊道:“阿姐,有为无为,梦幻泡影!”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阿莲却知道,辰子安已然踏上了属于他自己之“道”的起点。

后世有经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这句话清楚地表明了辰子安的想法,“有为”就落了下乘,着力就走了错路,因为面对的不过是泡影般的虚幻而已。

再逼真的战争电影,你也不会趴在地上躲避画面中的炮火。

然知易行难。很多道理并不难想通,但是想的通和做的到是两回事。辰子安各种机缘下,终于明白了一个大道理,意味着他有了一个远大而明确的修行目标,却并不意味着有了明晰的理解,他就一跃而成为了高手高高手,就算他能明白懒道人的巨木阵中,“树非树,木非木”,不过是惑人感知的手段,可又能如何?没有相应手段,难道靠着头铁破解吗?

悟道和成道不是前后必然相连的,而是两个环节,甚至可说根本是两回事。悟道不易,成道更难。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个道理有谁不懂?可有几个能成为不装睡还叫得醒的人?这个世界发明的九成九的概念、计划、纲要、攻略是为那些装睡的人准备的,因为不再睡的人根本就不在这个世界里。

那是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没有奇迹,在当下和目标之间只有两步,左脚迈出去,右脚跟上来。

面对滚滚砸来的巨木,阿莲没去想什么“以金克木”,更没有去对付阵中隐藏的炙焰。

夫君清郎曾经跟阿莲说过一句话:你能看见的,都是别人想让你看见的,是为了隐藏什么而向你展示的。

所以滚滚砸来的巨木不过是借着夺人的声势,隐藏炙焰暗招的手段,那么,若隐若现的炙焰暗招又何尝不是为了隐藏更深的“暗招”呢?

存在的背后一定还有存在。

没错,这个懒道人的“巨木阵”不是杀招,甚至都不是诱人的“前菜”,而是——

饭、后、甜、点!

真正的“大餐”在懒道人的符箓掷出之前,就无声无息地上桌了:

滑道人早已不知不觉中布下了阵法;

奸道人悄无声息地释出了一缕剑气;

馋道人的酒葫芦塞子拔开,飘出的不是酒香,而是一条“虫”;

而色道人的青纱幛巧妙地将剑气、酒虫、阵法都让人视而不见地“隐藏”了;

看似五贤中是懒道人出的手,其实其余四贤早已出手。最后懒道人出手,轰轰隆隆的“巨木”不过是为所有的杀招掩人耳目而已。这就是竹林五贤成为大修士,道法高深的手段。

辰子安就是因为隐隐有所察觉,才喊出那句“有为无为,梦幻泡影”的。

阿莲需要面对的就是这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而阿莲的应对却很简单,你们穷才会算计来算计去,而我比你们有钱!

她掏出了一件奇怪的法宝。两根一尺多长一指粗细,略略弯曲的“竹简”,阴凹阳凸,刚好可以交错合拢,上面细绳与异兽皮革编织相连,细绳和皮革上又缀着十几片非木非石的物件,似饰物,又似图案。这件奇怪法宝的形状像是……皮网兜?不,是女人最爱的包包!而且是那种不求有用,但求品味的名牌包包。

高仿乾坤袋。后在阿莲的坚持下,因其形状很像上古文字的“包”字,故取名“包”。

未最终完成。

设计师:清郎。

命名者、长期霸占者、独一无二炫耀者、品鉴者、收藏者、使用者……:阿莲。

“包包”在手,阿莲气势马上不同,高昂起头,眼睛瞬间闪过一丝明亮,就连咒语都显得无上霸气:

“手中一块皮,天下我无敌。急急如律!收!”

“竹简”弹开,“包包”敞口,阿莲出手。

就算是高仿,“包包”也有真实乾坤袋三四成的威力,功能强大。在“包包”的强大气场下,巨木变牙签,牙签之后尾随着一条僵直的“虫”,闪光的银针,三两块石子,最后是一片迷你小纱幛,全都被收入了“包包”中。

五件神魂修炼的本命法宝被阿莲的“包”收纳之后,五贤如遭重击,齐齐吐出一口老血,委顿于地,闭目调息。

千万雪花,一点寒梅。

梅下,阿莲小心地用指尖拈着一朵怒放的梅花,凑到鼻端轻嗅。

梅花在她的指尖……战栗?

梅花旁一块半人高的嶙峋太湖石,瘦、皱、漏、透,极具韵味。孔洞居然一张一合,传出了滑道人颤抖的苍老之声:“你……怎么做到的?”

一阵轻风吹过,携着飘舞的雪花,努力想聚集成型,阿莲舞袖一拂,乱了的雪花居然传出色道人惊慌的声音:“你把我们神魂禁锢了?怎么可能?”

风声中传来奸道人的声嘶力竭:“她这一定是魔法,方士余孽出卖自己灵魂,从天魔处习得!”

平时依靠算计胜券在握的五贤,自然是仙风道骨。而此时心里却只剩下慌得一匹。足够大的压力之下,全是渣。

未知带来了恐惧。

阿莲和他们之间的斗法,既不是境界上的高出一等,也不是魂力的更深厚更入微,而是超出了五贤认知的一种方式。就像书上告诉你什么是四维空间,洋洋洒洒数万字,而你却是黑着一张问号脸,不懂不懂就不懂的任性样子。

以往修士之间的争斗,大家争胜的手段就是看谁对“能”的理解和运用更加巧妙。这是天下共识,是理所当然。可以是地风水火的各种演化,可以将“能”幻化成大手、法相、龙虎,以及驱使阵法、法宝、符箓等等花样繁多的争斗手段,虽然心法不同,技巧不同,但是有一样相同,就是魂力或者称念力是驱动一切“能”的根本。

魂力是靠淬炼神魂修出的精神力。修出的精神力量的多寡决定了修士法力的高深程度。修士要想魂力碾压别人,要不就是你的境界比别人高,靠着积累产生的境界上的质变,或者是你的功法强大,修炼的神魂力更浑厚,运用技巧更巧妙。

修士以神魂力为桥,沟通天地和法宝,使得法宝可以借用天地之力;另一方面,神魂力注入法宝、符箓,其操控役使才能做到如臂指使,随心所欲,将法器符箓的种种神通完全发挥出来。毕竟再厉害的法器符箓,也没有自己的生命、思想。

要想借用更多更复杂的天地之力,让法宝威力庞大,自然需要消耗魂力也就越多。

神魂力不是一次性消耗品,用了后是可以恢复的,没听说谁将念力注入到法宝之后,自己的魂力就会彻底丧失的。打个比方,一个人有一百斤力气,搬动了一块八十斤的石头,搬完之后他恢复一会,还是有一百斤的力气,而非从此他就只剩下二十斤的力气了。

五贤没有觉得阿莲是晚辈就轻视于她,术尊的女儿、“疯人谷”里公认的天才、方士余孽,随便哪个身份都会让五贤心中惕惕。所以他们才百般算计,从“斗心机”到斗法术,都是手段尽出,驱使法宝时也是用了七八分的魂力。

但是他们没想到,阿莲亮出“包包”将他们的法宝给收了。这就让五贤震惊了,要知道涉及到空间的法宝那可基本上都是顶级的法宝。可接下来的发现就令五贤惊慌失措了,他们的法宝被收了,这还可以理解,可他们附着在法宝上的那缕神魂也“失联”了,就是说附着法宝上的神魂也给阿莲的法宝收走了。

这等于是将他们的“魂魄”给割裂了,让他们魂魄不全了。这是什么手段?什么神通?更关键的是自己怎么应对?

全都没有答案,这才是他们恐惧的原因。

魂魄通过修炼可以壮大,也会因为争斗或其他原因而受伤、变弱,甚至会“死”了不再起任何作用了,但不管怎么说,好好的它不会就“没”了。

元古天下的修士斗法,针对人的意念、魂魄动手动脚,噌噌摩擦的“听说过,没见过”,就算五贤见多识广,也只在远古神话中听说过有丧魂钟、太极图啥的,可以影响人的魂魄,可那是神话,是神器,现实中从没听说谁有这个能耐。若是有那种宝贝,早飞升当真正的神仙去了,还在修士圈子里混个啥?自己瞧自己自己不顺眼等着被群殴吗?

可现在五贤就遇到了比这个还邪门的事。

阿莲收走他们法宝的同时,五贤就觉得头脑中如遭刀割,倒地不起。然后他们就发现自己用来附着于法宝上的神魂,也跟着被“收走”了。等于有百斤的力气,搬了块八十斤石头,现在真的就剩下二十斤的力气了。惊慌之下,他们立刻拼命运功,意图收回那缕神魂。可他们用尽了手段,也收不回来。那种感觉,就如明知道自己深陷梦魇,可就是只能眼睁睁让噩梦继续下去,而自己无能为力。

所以奸道人才会喊出这是“魔法”。

雪静梅艳。阿莲骄傲得如同公主,她周围是五个花白胡子的小矮人。

没错,就是五贤,准确说是五贤附着于法器上的神魂外显了。因为所赋予的神魂只是五贤的一部分,所以,呵呵,个个都是小矮子。

个子小不代表脾气小。未知带来了恐惧,恐惧衍生了愤怒。

最初的惊慌失措,然后是疯狂的试图逃脱,直到累成狗一样的滑道人吐着舌头疯狂摆着头,告诉另外几人:出不去。

五个人由惊而惧,由惧而怒。神魂现在还能支撑一会,可也就像上了岸的鱼,挣扎着蹦跶几下,一旦不能脱困,脱离本体时间久了,这部分神魂必定消散。

神魂不全,还求什么大道?

奸道人是带头大哥,率先做出决定,事已至此,拼了,看看还能否有一线生机。神魂再次进入法器,一把古旧宝剑腾空斗转。

五贤之间心有灵犀,奸道人一动,其余四贤神魂也都飞入法器。既然冲不出去,那就索性鱼死网破吧。

阿莲的脚下,那块瘦皱漏透的太湖石倏忽之间转移到了十丈开外,化身一位岩石巨人,牢牢站定位置,高高抬起一条腿。阿莲身边绽放的那枝老梅,虬曲蜿蜒的枝干突地断开,带着漫天的梅花,再次成为根根巨木。

而稍远一点的外围,奸道人的古剑“照松”,像只盘旋猎食的鹰,而在璀璨的剑光中,一只酒虫化身恶蛟摇头摆尾,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风雪中,传来五贤决绝的长啸。

“锐金!”

“神木!”

“天水!”

“真火!”

“覆土!”

“五行,天地之本!”

盛名之下无虚士。五行阵,这是五贤真正的底牌。不管阿莲精通多少方技、术法,甚至是魔法,只要还没有成神成圣,就要受这个世界规则的限制,受五行的制约。而五行之间的相生相克,可以变化万方,生生不息,让对手疲于应付,直到精疲力尽或是魂飞魄散之下成为待宰的羔羊。

眼看五贤下定决心拼死一搏,阿莲不由心中发苦。

虽然阿莲极不愿意承认,由于自己的执着,这个“包包”只是一个未成品,它最强大的作用是摄人神魂,可它也有一个小小的短板。

“包包”没有攻击力。

用最最直白的话讲,“包包”就是个样子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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