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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结界

在若空离开树底下之后,老者如鬼魅般出现在满是黑泥的树底下。

他手里拿着一个罗盘,肩上趴着那只白色的狐狸,红色的小爪子勾着老者的衣服,胸前火红的皮毛好似围着一块小三角巾。

老者来到树下,小狐狸抬头看了一眼,用红色的爪子磨蹭着下巴,万分疑惑。老者手在罗盘上胡乱一拨,就在手上消失不见,他摸着树干上的砍痕,说道:“晚来一步,人啊,让我那徒儿给带走了。不过也好,这样也好找一些。”

老者脚下,以他为中心,一个银色阵法出现在脚下,一时间银色光点大盛,浮现出层层叠叠的虚影,如同被挤压的气泡,将老者与小狐狸淹没,二者同时消失在树下。

……

“我一路都是走的下坡,怎么反而到山顶上了。”

此时若空正瘫坐在一处山顶上,向下望去,青葱一片,若空歇息了一会儿,“啊啊”冲着山对面大叫一声,扛起旁边的人向山下冲去,跑出没一段距离,周围景象微微扭曲,若空瞬间就出现在了山脚下。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若空一路走来,没出几丈远便会出现这种情况,有甚者,才走五步,周围场景就变幻了三四次,此刻是晕头转向,根本不认得东南西北了。

山下依旧是那条溪流,若空略做停歇,草草洗去身上的粘液,把那人也推到水中唰上一遍,把他的衣领子在手上绕上两圈,拖着就往前走。不出数十步,若空再次消失不见。

下一刻,老者与小狐狸出现在若空之前停留处,老者轻咳一声:“出了些偏差,又晚了一步。”

余光瞥见小狐狸那人性化的表情,又咳一声说道:“我徒儿取走了我斧子,不然我劈开这结界也就完事了。他们现在受斧子影响,越来越靠近边缘,可得赶紧找着他们。”

……

若空感觉周围有点不对劲。

明明是吃早饭的时间,天却暗了下来,连头顶的太阳也看不见了。

四周弥漫着淡淡的雾气,传遍全身的阴冷之感让若空打了个哆嗦,出了半身冷汗。不仅如此,灰雾中若有若无地有股腐臭的味道,就如印象中隔壁杨阿姨家,卡门缝里的那只腐烂老鼠。

若空搓着手心的冷汗,喉咙上下蠕动着,他不断告诉自己,这些都是错觉,出了这大林子就好。

“天灵灵地灵灵,急急如律令,有怪莫怪……”若空嘴中碎念着,手却不自觉地抖起来。

又走上一会儿,已经看不清了一丈开外的情景,周围的老树如同鬼魅般耸立着。

压抑许久,若空终不住骂了两声,放下人准备上树看看。他朝一棵树扑去,入手却不是摸到树皮的粗糙,而是滑腻皮肤般的触感。

若空身子一抖,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腰间的斧子就砍下去。

斧子砍下去并无熟悉的反震感,斧子如同砍在肉上一般,软软地划入树干,不明的液体飞溅在他身上。

若空心都提到嗓子眼,捏紧手中的斧子,一手拽紧那人衣服,拖着逃向远处。

那棵畸形的树如溶解般自伤口处塌陷,那里不断渗出冒泡的黑色液体。大半截树倒在地上,没入地表消失了,连那树桩也不曾留下。

……

好一会儿。

若空不得不停下来匀口气,这里的空气实在是太糟糕了,难以形容的气味涌入鼻腔,吸入有种火辣之感,若空实在忍受不住,咳嗽了数声,咳得他嗓子发紧。

若空开始考虑,是否该将这人先放在这里,他扫视光秃秃的地面,考虑着是否有个隐蔽点的地方可以放人。

“啊啊——好倒霉啊……”若空长叹,故意喊出大声给自个壮胆,掌心的湿滑让他抓紧了手上的衣领,拖着人继续摸索前进。

心脏一次又一次顶撞胸膛,若空感觉过了好久好久,身体反应也愈发迟钝。若非手上拖着个人,这雾蒙蒙的环境让他都有些分不清上下左右了。

若空突然感觉呼吸通畅了不少,但这并非是好兆头。

他的脑袋现在有些昏沉,上下眼皮一开一合。若空弯下腰,将地上那人抱在肩上,这样会让他安心不少,意识也清晰了一点。

在如此情况下,心中没有依靠,才是真正最糟糕的了。

若空忽然停下来,并不是他没力气走了,而是地上冒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脚踝。若空僵在原地,身体轻轻战栗着,一身的冷汗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常听老人讲遇这种事莫要回头,继续向前走。若空抽了抽腿,脚被抓得紧紧的,一股凉意顺着那只手传入若空体内。

很快,又一只手抓在他另一只脚上,若空呼吸一窒,只听得后面有泥土的簌簌声,似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外钻。

若空的呼吸开始颤乱,极度的恐惧使他感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断了,一股怒气冲进脑袋,把抱着的人往下一扔,也不看后面是什么,拿着斧子对后就是一通乱砍,也不知挥了多少下,最后若空往下踹一脚,拖着人就拼命往前跑,留下一地碎骨渣子。

若空感觉又跑了很久,身上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不管再遇到什么都能给他一斧砍翻了去。忽见到前面影影绰绰有个巨大人影,身形有二层小楼般大小,除了中间脑袋,两边还各有一个如头一般的东西。

若空看到这样的怪物,脚步一顿,拐了个弯,朝左后边跑去。

“什么东西,好恐怖啊!”

这回若空越跑,越感觉身体像泄气了一般,腿越来越软。

一成不变的环境终是将他压垮,若空手一软,抱着人瘫坐在地上,手脚全都不听使唤,已经是使不出一点儿力气。

迷雾中的身影变多了,连那巨大的三头怪物也重新出现。他们已经被包围,无路可逃。

若空晕乎乎的,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就等一睁眼,现在的一切都会消失,自己依然躺在自己的小窝里,慢悠悠地不用着急起床。

若空已经手脚发软,连掐疼自己的力气也不曾有了,感觉用尽全力了,却没有任何痛感:“哈……哈哈,我果然在做梦,你们别过来!小心我砍你们!”若空如呓语般念叨着,突然大声吼道。

“我现在是在梦中,我不怕你们!”若空大声说道,似是警告,又似是安慰。

那些身影不曾停顿,已经逼近至五步开外。“看我一念灭掉你们!”若空手臂无力地抬起,对着前方劈去。

斧子未落,一道白光如春日般照亮这片大地,迷雾沸腾般卷席而开,空出一片明亮无垢之地,若空附近的怪物像火炉中的蜡像,来不及有一声哀嚎,消融不见;远些的,才跑出两步,被脚下巨大的岩柱穿透身体,白光掠过,化为飞灰。

若空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场景,先是一愣,而后是哈哈大笑,然而笑声又忽然噎住了,打了个隔。却见自己师父从白光中落下,身上衣服无风自动,最后整个人轻轻落在地上,肩膀之上还蹲着一只白色狐狸。

“臭小子,吓坏了吧。”老者里面蹲下去抱住若空。

不想若空又是一笑:“师父你也在梦里啊,嘿嘿。”说罢,伸手对着老者胡子用力一揪,被老者顺手一巴掌糊在脑门上:“大白天的,做甚么白日梦!”

若空被一巴掌打得云里雾里,愣上半天才忽然缓过神来,脸色大变,随机小脸就塌了下来,头埋老者怀里就哭了起来。

老者本想再唠叨两句,见此情况也是心头一软,轻拍若空后背:“好啦,我这不是来了嘛。”过上一会儿,觉得怀里的人没了动静,抱起来一看,原来是睡着了。

老者手指在他滑嫩的脸蛋上擦过,揉了揉他的脑袋,一手抱了起来,然后看向地上的人,也是一手捞起,夹在胳膊下,一脚迈入眼前的银色的裂口,消失不见了。

……

“见……月。”谁在叫我。

“见月。”在这里。

“见月!”我在。

“见月!!”最后一道声音如暗夜的惊雷划破天空,于见月心中乍现,使自己不断下坠的深渊,如被击中的镜子般破碎。他感觉自己开始上浮,见到那一点光亮从裂缝中漂出,伸手点中了它。

光芒只是一闪,见月下意识眯起眼睛,等看清时,周围的光又暗了下来,同时,他看到自己的手。

见月撑起身,眼前忽然又是一阵发黑,身体飘忽,恍若要再次沉入那深渊地狱。见月头抵床沿轻轻喘息,身体剧烈抖动,牙冠轻咬,终于是缓将过来。

见月此时躺在青色床帐之中,身着一件黑衣。“白。”他开口喊道,声音沙哑得把他下得一跳,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喉咙。

他没喊出第二声,而是喉咙发出奇怪的咕噜声,直到他将声音降得极低低,才沙哑地发出第二声:“白。”

这里是哪啊?见月轻轻掀开帘布,正对面即一道半开轩窗,窗外繁星莹莹,起伏柔和的山林仿佛巨兽的脊背,看得见月一时有些呆了。

见月还是移开目光,静心听得旁边墙外传来微弱的声音,却听不得讲了什么内容。一是不解其意,只觉不是自己曾经听过的语言,其二便是声音过小,话语听去过半失真。

即便如此,依旧听得见月心中一阵酥麻,几乎沉醉,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没听过人声了。

地面红色的蜂砖温凉不刺脚,赤脚踩上没有不适感,房间的简洁铺设更是使他感觉亲切。

对面窗下摆着一副桌椅,上摆笔砚纸墨以及书籍若干,离门有些距离。门旁是一个平板床,贴墙而放,头尾各摆一大缸,用书压着缸盖。房间右边墙上只挂有一面镜子,挨着雕花木柜。

见月虚弱地走到门口,外面的声音更清晰了些。一人声音平缓,不急不躁,低沉而有磁性;一人音色清脆,语速较快,此刻似乎是在呵斥什么。见月自觉偷听不好,略微站定,便扶墙走了出去。

饭桌上,若空看到走出来的人,悻悻地松开小狐狸的尾巴,被小狐狸狠狠白了一眼,叼着肉扑进见月怀中,十分小心地不把油污蹭到见月上衣。

见月靠着墙,险些没抱住小狐狸,伸手在它脖子上挠了挠,带着一丝不确定道:“白?”

小狐狸抬爪,在见月手背上抓了一下。

只此一字,却听得老者一愣,暗自叹息一声,把长凳拖开,拍着旁边说道:“你醒啦,来,坐。”

这话又听得若空一愣,问师父道:“师父,这什么鸟语?”

“听不懂就别听了。”老者斜了若空一眼,又看向见月。见月听闻,反应数息,有些踉跄来到桌前坐下,两手抱狐放于膝盖,两颊肌肉微紧,盯着老者一言不发,又感觉自己无礼,低头看向桌前,食、拇指来回搓动。

搞不清状况的若空只觉得气氛尴尬了下来,扒着碗里的饭,眼珠向上偷偷打量着。

老者只是从上到下打量见月,又从下至上扫视一遍,几个来回,见月只觉得背后发痒,身体也绷住了,偷偷动弹了脚趾头。

“你哪里人啊?叫什么名字?”老者开口说道,依然是若空听不懂的话。

“不……知道。”见月僵硬着摇头,桌上的饭菜香由淡至浓,吸入鼻中,差点把他魂都钩去了,腹中传来灼热感,自外而内,集中于腹中一处,里面一绞,带着些酸楚。随即眼前就飘过不少光点,脑袋一晃,眼前开始发黑。

“没关系,慢慢想,想到什么就说出来。”老者身体略前倾,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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